天刚亮，打从醒来后，陆母就开始哭，哭到没眼泪，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呜咽。

被赶出去的周淮砚站在病房外，满是血丝的双眼无神空洞。

通信员疾步过来，见他下眼睑乌青，里头还传出陆母的哭声，哽了一下才压低声音：“政委，夫……沈同志的遗体已经被送去殡仪馆了，您现在要过去吗？”

周淮砚眼神闪烁了一下：“几点火化？”

“十点，工作人员说最近天热，不能拖太久。”

闻言，周淮砚转头看向半掩着的病房门，推开走进去。

见他进来了，陆母更气了，边哭边骂：“没良心的混球，给我滚出去！你让我死了以后，怎么有脸去见清湄啊！”

周淮砚扯动着脸部僵硬的肌肉：“清湄十点火化，您要去吗？”

他知道母亲伤心，说起这事跟是会戳到她的痛处，但他也明白，如果母亲不去送庄清湄最后一程，她一定会遗憾……

而陆母听见这句话，慢慢止住了泪，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耷拉在被子上的手不停地在抖。

半小时后，两人赶到殡仪馆。

工作人员拿来火化证明，直接递给了周淮砚。

周淮砚怔了一下，才拿出笔在亲属确认栏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同志，我能再去看看我儿媳妇吗？”陆母怀里抱着件淡蓝色布拉吉，眼巴巴看着他，“这是我给她做的新衣服，还没来得及送给她呢……”

工作人员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周淮砚，还是点点头，带着陆母去了停放间。

相比外头的闷热，停放间冷暗的像冰窖。

周淮砚站在门外，呆看着地面，没有焦距的眼神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陆母深吸口气，踏进了停放间。

狭窄的空间，只有一盏垂吊的白炽灯，照着正中央床上瘦弱的身躯。

看到这一幕，她不忍地捂住嘴，踉跄了一步，泪水再次涌出眼眶。

半晌，陆母才慢慢走过去，颤抖的手从庄清湄的头发，一寸寸抚过她的额头、眉眼和脸颊。

“好孩子，妈来了，妈来看你了……”

说着，她把怀里的布拉吉拿出来是，含泪扯出个笑：“你之前不是说很羡慕别人妈给孩子做衣裳吗？妈也给你做了件裙子，妈现在给你换上……”

第13章

陆母轻轻帮庄清湄换上裙子，一举一动，温柔的像对待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说穿好新衣裳走，下辈子要投生一个好人家，无病无灾，吃饱穿暖，好好上学，有疼爱你的爹妈，再找个一心一意对你的男人，生个跟你一样乖巧的孩子，平平安安过日子……”

说到这儿，她眼泪大颗大颗低落在裙子的领口上。

“妈对不起你，生了个让你受委屈的儿子，你好好去，把咱们都忘了，妈一定会替你教训他，你好好去，啊……”

陆母把庄清湄搂进怀里，低声啜泣。

外头，工作人员看了眼自始至终都一声不吭的周淮砚，又看了眼怀表，只能进去提醒陆母时间到了。

两个小时后。

工作人员把装着庄清湄骨灰的盒子拿出来，正要交到周淮砚手里，陆母却先一步接过了盒子。

她看都没看周淮砚，自顾抱着往外头走：“清湄啊，咱们回家了……”

周淮砚站在原地，僵硬收回伸出去的手，朝一脸尴尬的工作人员点点头：“谢谢。”

说完，转身跟上已经出去的陆母。

回去的路上，陆母耷拉着眼皮，抱着骨灰盒，整个人靠在车门。

周淮砚坐在一边，唇线绷直，好像已经完全从庄清湄去世这件事剥离出来了。

等车驶到一个路口，陆母突然出声：“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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