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州的目光落在宋绯身上，唇角讽刺，似是勾出了一道弧度：“这是两码事。”

宋绯沮丧的鼓了鼓小脸，但很快又重拾信心，“好，既然你不想提，那就不说，你先去吃饭。”

“粥我熬了好久，你尝尝喜不喜欢。”

“我们在家吃过，就差你了，趁热吃，别凉了。”

沈南州挑起眼皮，冷淡的瞥了宋绯一眼，“你不用为了挽回这段婚姻，逼着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宋绯的腮帮又气的鼓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声音越来越小，没底气的嘟囔，“说的好像多了解我似的。”

沈南州没再停留，迈动大长腿回到房间，打开保温桶，捻起汤匙吃了口米粥。

粥熬的很稠，应该花了不少时间，上层漂浮着一层厚厚的米油，入口润泽香醇很好喝，不像宋绯的手笔，他不由看向她。

宋绯正和儿子用一根毛线翻线绳，察觉沈南州的目光，不由得抬起水眸。

四目相对，沈南州别开了视线。

他看似清冷，但耳垂一抹红还是暴露他真实的情绪。

她觉得尴尬，下意识转移话题，“南州，你晚上还要去县城摆摊吗？”

‘南州’二字换来一道炙热的目光，沈南州看着她，喉结处似在微微发紧。

他眼底的不解和诧异凌迟着宋绯，想到之前对待沈南州的残酷，忍不住舔了舔红唇。

“是这样的，我想和安安陪你去一趟，可以吗？”

然后，她看到沈南州移开了目光，漂亮的手指关节攥紧了汤匙。

“你想买什么？”

他的声音还残留着冰冷，想必还没从‘被离婚’的阴影中走出来。

“我不买什么，我只是想和安安一起陪陪你。”

宋绯努力表现出真诚。

却换来沈南州的一声冷哼。

氛围瞬间冷了下来，接下来的时间，沈南州沉默的喝粥吃饭，宋绯依旧和小安安翻线绳，余光却时不时觑沈南州的方向。

沈南州吃过饭后，迈开大长腿走过来，倾身摸了摸小安安的脸蛋。

独属于他的清隽气息毫不保留的灌入宋绯的鼻子。

“安安，爸爸去上班，很快回来，你乖乖在这等，顺便看好妈妈，别让她闯祸，好不好？”

这话说的宋绯耳根子发烫。

什么叫‘看好妈妈，别让她闯祸’，她哪有这么不靠谱？

可想想自己以前的那些事，还真说不出辩白的话，她攥紧安安的小手，向男人保证。

“我才不会闯祸，我一定和安安一样乖乖的。”

沈南州撩起眼皮，清冷的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了宿舍。

等待沈南州下班的功夫，宋绯也没闲着，拿出纸笔一笔一画的教小安安写数字。

这一教宋绯就被安安的聪颖震惊了。

没一会功夫，小安安就会从‘1’写到‘100’，宋绯让他重写的时候，一个顺序也没写错。

“安安，你真是太棒了！”

“你怎么这么聪明！”

小安安眨巴大大的眼睛，无辜的道：“这些爸爸都教过我呀。”

宋绯：“…”

没重生之前，她从来没参与过小安安的成长，随着接触，才意识到以前的自己多不称职。

想到小安安罹患抑郁症最终割腕自杀的凄惨，她眼眶不由酸涩起来。

“安安好棒。”

她捧着安安的小脸儿，在浓浓的心酸中开口，“快告诉妈妈，除了这些，爸爸还教你什么了？”

小安安开始在白纸上工整的写字。

他的字迹有沈南州三成相似，沈南州笔锋更恣意潇洒，小安安的带着生涩，却已经有了其父风范。

“棒棒，安安，妈妈教你这些字，会不会这个？”

…

沈南州下班推开宿舍门，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一怔。

母子俩相处融洽，安安正在纸上写字，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因为被夸满是亮光，瞅着宋绯的小脸儿笑容甜甜的。

宋绯没有不耐烦，握着安安的手，认真的教他临摹字迹。

沈南州失神，结婚多年，这一幕在他心中臆想了不知多久从未实现，却偏偏在他下定决心离婚的时候实现了…

很讽刺。

他清了清嗓子。

宋绯和小安安双双抬头。

小安安放下笔，撒开小短腿往沈南州怀里扑。

“爸爸，你下班啦！”

“我们去县城吧，妈妈说去县城给我买气球，买吗？”

他小心翼翼的瞅着沈南州。

“你真要去县城？”

沈南州问。

从前的宋绯懒惰成性，还非常怕麻烦，骑车去县城一趟，比要了她的命还难。

恐怕她开口去县城，不过是为了挽回他做做样子。

沈南州心中冷笑。

“好啊，那就去。”

为了赚外快，每天下班后，他要骑车赶往县城摆摊卖衣服，赚的辛苦钱都被宋绯挥霍了。

既然她要去，那就让她辛苦辛苦。

“我要去。”

“走。”

沈南州别了宋绯一眼，抱着安安就往外走，来到停自行车的地方，不巧撞见了马怀仁。

马怀仁上手用力捏两下安安的脸蛋，问：“你们这是一家三口回家？那我岂不变成电灯泡了？”

沈南州，“不了，我们去县城。”

“你们三个人？”

马怀仁怀疑的看了眼宋绯，凑到沈南州身边低声道：“这位也跟你一起？”

“你不是要离…嘶！”

‘婚’字还没出口，马怀仁的胳膊上就是一痛。

沈南州不动声色拧他一下，拿开了他的胳膊，低声，“给她个教训。”

马怀仁顿时恍然大悟。

“哦——”

他神色复杂的看向宋绯，揶揄着，“嫂子，你们去县城可得看好了沈南州，这小子在县城可受欢迎了。”

“你是不知道，他买衣服的时候，不少大姑娘小媳妇要他的地址，想给他写信呐。”

宋绯顿时看向沈南州，水润的眸子里满满的紧张。

一颗心更是悬到了嗓子眼里。

前世的她从未被这种情绪困扰，因为她根本不在乎沈南州，甚至认为他根本没有男性魅力，根本没人喜欢他，巴不得早点和他离婚。

没想到沈南州这么受欢迎，出摊卖衣服竟然会引来围观。

“真的吗？”

“那我可得看牢他，坚决不给任何人机会。”

宋绯心头生出重重的危机感，不由得开始宣誓主权。

这话一出，不光马怀仁愣住了，就连沈南州也眯着眼意味不明的睨了她一眼。

马怀仁是笑的是意味深长，“那必须滴，可不能给南州犯错误的机会。”

说完，他跨上自行车先行走了，临走还不忘对沈南州挤眉弄眼。

沈南州带着小安安，很快骑出乡政府。

宋绯跟上。

乡政府距离县城不算远，但路途崎岖不算平坦，这对宋绯来说是一件苦差事。

沈南州骑得很快也没有要等她的意思，没一会就把她远远落在身后。

自行车上，小安安不满抗议，“爸爸，为什么不等妈妈！”

沈南州：“想不想要妈妈？”

小家伙点头如捣蒜。

“想要妈妈，听我的，让她追。”

唾手可得的东西不珍惜，只有千辛万苦撩到的才是宝。

沈南州幽暗的眼底划过一抹暗光。

宋绯废的很，前世今生她就不知道什么叫辛苦，一会功夫就骑得汗水淋漓。

他身高腿长，随便骑两下就把她落下老远。

他蹬一下，她不知道要骑多少下。

而且他好像在生气，周身笼着一层冷意，眼底的‘生人勿近’几乎要溢出来。

宋绯自知理亏，抿着唇，一点点拉近两人的距离。

好在临近县城，沈南州的速度总算慢下来，尤其在大街小巷拐弯的地方，他速度尤其慢，似乎在等她追上。

察觉到这点，宋绯唇角绽出一丝笑。

存放货物的地方，是靠近夜市的民居，沈南州拐进小巷子，车子停靠在其中一户人家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此时正值春末夏初，院子里的石榴花开的正好，半边树身越过围墙，如火如荼的伸了出来。

宋绯支上车子，院门正好打开。

一个白胖脸的中年男人露了出来，看到沈南州和安安后脸上一亮。

“小沈，你来啦。”

沈南州的声线沉稳，“陈叔。”

“快进来。”

打招呼后，陈叔目光落在宋绯脸上。

“这位是…”

沈南州还没开口，他怀里的小安安就接道：“陈爷爷，这是我的妈妈！”

小家伙口吻中的骄傲都掩饰不住。

陈叔诧异的打量宋绯一番，

“原来你就是南州的媳妇儿啊。”

宋绯打了个招呼，“陈叔，你好。”

“进来吧，东西我都准备好了，正好也快到出摊时间了，拖上三轮车就能走了。”

陈叔打开门，沈南州把小安安放到宋绯的怀里。

宋绯小声问道：“我能帮什么忙？”

“看好安安。”

陈叔和沈南州通力将东西搬运到了三轮车上。

宋绯在旁边等着的时候，听他们谈话才知道，原来陈叔在夜市卖煎饼，收摊的时候，沈南州帮过手，一来二去认识了，不忍心看沈南州拖着货物来回，便提出帮他保管货物。

没一会时间，一行人抵达夜市。

夜市这时候还没多少人，生意人刚刚摆上摊，各色小吃，卖衣服的，卖鞋子的，以及贩卖各种生活用品的。

这时候是八二年，个体经营处于暧昧时期。

很多地方还没颁发个体经营证，但摆摊经营却是遍地开花，只不过这种经营属于半公开状态，没人举报还好，一旦有人举报，那就是致命打击。

陈叔的煎饼摊刚摆好，就有顾客上门，没一会时间他就忙的热火朝天。

沈南州到地方后，将衣架支开，他的衣架是找人用旧铁管焊接而成，呈‘工’字形，可拆卸，八九十年代的农村集市上这种衣架很常见。

宋绯把小安安放下，他就乖乖等在原地，想来之前跟沈南州摆摊习惯了，乖巧的令人心疼。

她把蛇皮袋的拉链拉开，折叠整齐的衣服一件件挂到衣架上。

没一会时间，两个大衣架上摆的满满当当。

一个衣架上摆的是牛仔裤，阔腿的喇叭裤正是八零年代的最潮流新款。

一个衣架上摆放的是白T恤，上面印着漂亮的图案，很是吸睛。

不得不承认，沈南州的眼光很好。

宋绯做这些的时候，好几次察觉沈南州晦暗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宋绯知道，她身上的变化一定引起他的注意了。

没关系，路遥知马力，迟早有一天，沈南州会明白她的真心。

衣服摆开就吸引了好几个逛吃逛吃的女青年。

她们应该是县城纺织厂的女工，下班路经夜市，索性推着自行车，一路说笑一路闲逛，车筐里还放着她们的战利品，宋绯扫了眼，多数是吃的。

“呀，这里有阔腿裤！”

有个扎着低马尾的长脸妹子惊呼。

“一看你就是第一次逛夜市，这个人天天在这摆摊，厂花于茉莉的阔腿裤就是在这买的。”

反驳她的妹子穿的确良衬衫，说完把车子支上，伸手就去拿阔腿裤。

“哎呀，这阔腿裤好看，上面绣着兰花，比于茉莉那条还好看！”

她看的爱不释手，形成的效应就是几个同行的妹子纷纷过来挑选。

提起吃穿用度，没人比宋绯更了解，毕竟前世的她就是个中翘楚，曾经被沈南州养的娇娇的。

“妹子，你真有眼光，我们这款阔腿裤不止是宁乡县独一份，便是整个市里都找不到一样的，你买了准保不后悔！”

“真的？”

那妹子迟疑起来。

“多少钱？”

这就不是宋绯擅长的了，她不由看向沈南州。

沈南州目光格外悠长，盯着她足有两三秒，才说道：“二十五块钱。”

那妹子“嘶”了一声，将裤子挂回衣架上，目光还在恋恋不舍，忍痛道：“这也太贵了快顶我一个月工资了。”

沈南州倒是没有多做介绍，他卖东西一向凭缘分，从不推销。

宋绯却是看出女孩的喜爱，道：“牛仔裤的确是这个价钱，你若是不相信可以去打听打听，有比我们贵的，拿回来二话不说就给你退货。”

女孩连连摆手，“不行，这不是我能买得起的东西，真的太贵了。”

宋绯刚准备放弃，就瞥见女孩车筐里放着刚买的外套。

眼前的妹子衣着朴素，那外套却一看就考究。

宋绯蓦地灵光一现，眼前的妹子恰好到适婚年纪，买外套应该是为了相看对象准备吧。

想到这里她试探道：

“妹子看年纪你快相看对象了吧，你长得这么好看，穿上件时髦的衣服，分分钟都能嫁个好人家。”

“有时候买衣服不光是图好看，更是买一份体面，你想想你把这阔腿牛仔裤一穿，小皮鞋一蹬，谁相看你不得迷死啊。”

这话算是说到妹子的心里去了。

她叫楚宁宁，是本县的纺织女工，最近家里正在给她相看对象，说是县政府的公务员，家中条件不错，父母正好分了套单元房，嫁给他就能分出去，两口子过小日子。

她长得不算太好看，顶多算中人之姿，却心高气傲的，高不成低不就的，好容易有这样的好机会，巴不得抓的牢牢的。

宋绯的这番说辞，倒是真把她说动心了，她咬着唇，到底还是舍不得这么多钱给出去，迟疑的问道：“这裤子的确好看，就是不知道怎么搭配衣服，还有，二十五块太贵了，能便宜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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