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敬呈微微一笑,“妹妹这是怎么了?数月不见,竟与我生分了起来。”
“哪有,不过是哥哥想多了。”她低着声,讷讷反驳。
心里却知,的确是她避嫌太过。
都是自幼一同长大的兄弟姊妹,往常比这亲近的时候多了。有时玩闹起来,不管不顾,连男女大防也未曾有过,何至生疏至此。
只是现今已不同往日了。
做了那样的梦,两人床榻间颠鸾倒凤,做尽了情人间的亲密事,叫她如何还能恍若无事地待他如从前一般。
盛知烟实在心虚,也怕他。
怕梦里强势侵占的他,也怕自己的心慌胆怯被他窥破,于是仰起头,目露哀求,怯怯同他扯谎,“敬呈哥哥,我头有些晕,还想再睡一会儿。”
又立刻低头,不敢看他沉沉窥视的眼。
青丝如瀑从肩头洒落,露出玉白的一截颈来。
墨的发,玉的肌,隐隐瑟瑟。如白鹤折颈,叫人心生怜惜,又让人忍不住想要亲手折断它。
他目光落在那上头,眸色深沉。
良久,才缓缓挪开。
“那好,妹妹好好休息。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贺敬呈起身,越过屏风出门。行至台阶,却折返,往旁边游廊去。
闺阁的菱花窗是云纱蒙的,隐约可见里头姑娘靠坐榻边的身影。
她仍旧是方才的姿势,好看的眉眼低低垂着,蓄满了愁,也不知是在思虑些什么。
贺敬呈看着,想起方才采薇与他说的话。
“姑娘这病拖得久了,自打上月和四姑娘从望安寺回来便一直梦魇缠身,不得安眠。奴婢几次劝她找个大夫来瞧瞧,姑娘总怕惊扰了老夫人,不许奴婢去。”
“梦魇缠身?”他问,“做的什么梦?”
“奴婢也不知。”采薇低头恭敬回,“姑娘从未说过。只是每每醒来脸色惨白,满身是汗,总要歇过许久才好些。”
“梦魇缠身……”
贺敬呈看着菱花窗里的身影,轻声呢喃。
雨落身后,他面色幽深,晦暗难明。
盛知烟这一病,便病了数日。
这期间,贺敬呈并未来看她,只遣了砚书过来传话,说是翰林院事忙,抽不开身,得了空再来看她。
又送了好些珍奇玩意来。
隔着道漆心染牙屏风,砚书恭敬道:“是前些日子大公子从永州带回来的,本来说那日就要给姑娘送来。哪成想姑娘病了,便想着等姑娘好些了再送,这才拖到了现在。”
盛知烟恹恹靠在床榻上,以帕虚掩着唇,声音仍是虚弱,“替我谢谢敬呈哥哥。你回去就说我身子已大好了,哥哥不必时时惦记操心,公务要紧。”
砚书道声“是”,躬身退了出去。
“大公子待咱们姑娘可真是好。”
采薇阖上门,转身看着满桌上送来的稀奇珍玩,不由感叹,“便是别家嫡亲的哥哥,也没有几个这样好的。无论去哪儿,总惦记着给姑娘捎东西。”
“是啊。”盛知烟亦是垂眸,若有所思轻叹,“敬呈哥哥待我,一向是极好的。”
来送礼的不止砚书,还有西院里的几个姨娘,和同辈的一众兄弟姊妹。
大多是见她抱恙,送些调养身体的补药来。这其中,尤显得三公子贺景明的礼最重。
他送的,是株极为罕见的雪莲,价值千金。
采薇见了咋舌,“这礼也太重了。”
她看盛知烟,“姑娘,三公子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来,是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
贺景明院里的那个丫鬟快生了。
正经人家的姑娘,谁愿意嫁过来就接手这么一个烫山芋,自然都避之唯恐不及。
他遍寻不着,只得将主意打到寄居贺家的盛知烟身上。
盛知烟虽家世微薄,到底是承平侯府里养大的,也算是高门深院的小姐。
再一个,她性子绵软,最是和善好欺,自然也不会伤了他心尖尖上的丫鬟。
这几月,贺景明明里暗里几番示好,皆被盛知烟寻着法子挡了回去。
她有贺敬呈护着,贺景明不敢奈她何,碰了几鼻子灰后,已俨然有偃旗息鼓的架势。
只是,盛知烟想不明白,缘何他现在又忽然殷勤起来?
过几日便有府里的人解她疑虑。
垂花门旁,几个丫鬟修剪花枝,碎语闲话。
“你们听说了吗?盛姑娘和咱们三公子好事将近了。”
“是吗?”旁边的丫鬟立刻聚拢过来,探头好奇问,“哪儿听的消息?我怎么不信,怕是你这个小丫头又在这信嘴胡说。”
“谁胡说了。”她气得直跺脚,“是我前几日亲耳听见的。三公子求到老夫人那儿去了,说是行露的肚子大了,实在见不得人。老夫人没有法子,只得松了口。你们瞧着罢,过不上两月,咱们府里就该办喜事了。”
行露便是贺景明心尖尖上的丫鬟。
“啊?”有人替盛知烟鸣不平,“这不是把盛家姑娘往火坑里推么?”
一个嫁过去便有妾室掣肘的主母,往后能讨什么好。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也叹,“要怪,也只怪盛姑娘无兄弟母家傍身。老夫人是疼她,可到底是比不上自己的亲孙子。盛姑娘纵是再不愿,寄人篱下,又能如何呢?”
垂花门的另一边,盛知烟领着采薇隐在翠嶂山石后,将这些话尽收耳里。
“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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