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额上就跪出一脑门子的汗来。
他咬牙撑着,头昏脑涨,听萧驰野居高临下,冷冷吩咐,“管好你的人。再有下次,没人护得住她。”
说罢,拂袖出去。
从始至终,行露也未敢吭一声。
方才萧驰野出门时淡淡看了她一眼,只这一眼,她遍体生寒,如坠冰窟。
砚书在祠堂外守着,见萧驰野出来,上前问,“公子,现在可是去看谢姑娘?”
萧驰野扬袖,嗅到衣裳上清淡的檀香,是方才祠堂里沾染上的。
还有一丝丝血腥气。
谢亦舒自幼娇弱,闻不得这些。
于是回屋熏香换衣,收拾妥帖了才来看她。
萧子萋已经回去了,谢亦舒刚喝了药,正坐在桌前看那方他送的墨砚。
她落水一场,方才生辰宴上的衣裳已经换下,一头青丝用净水洗过,不过虚笼笼挽了个发髻,余下的随意荡在腰畔。
或是受了惊吓,她眉眼也是懒懒倦倦的,低垂着羽睫。娇娇怯怯,好不怜惜。
“这方墨砚,妹妹可还喜欢?”
姑娘抬眸,瞧见了进来的郎君,眉眼才一点点光亮起来,“驰野哥哥。”
她提着裙,三两下快步走到他面前,仰头看他,“哥哥可算来了,我还当哥哥不会过来了。”
“答应了要陪妹妹过生辰,自然得来。”他极其自然地牵着姑娘的手,去桌旁落座。
案上一方墨砚,两支簇新的白毛狼毫笔。
“这笔是谁送的?”他问谢亦舒。
“是绫姐姐送的。”
萧家的二姑娘,闺名一个“绫”字,两年前已嫁去了忠勤伯府。
今日谢亦舒生辰,她怀了身子,不便过来,便派人送来了两支狼毫作寿礼。
倒是与萧驰野送的墨砚合在一块儿了。
“绫姐姐待我可真好,便是嫁去了别家也总是念着我。”
谢亦舒抿着唇,将心里酝酿已久的话说出来,“哥哥便饶了景明哥哥罢,我并没甚么事,吃过药已经好了。若是绫姐姐知道景明哥哥因着我的缘故受了罚,该多心疼呀。”
萧绫与萧景明一母同胞,皆是姨娘生的庶出。
“哦?”萧驰野看着她,“妹妹不怨他们吗?”
今日是她的生辰,却叫人推落水中,平白受了场无妄之灾。
“有什么可怨的。”谢亦舒低低垂眸,“行露也是不小心,并不是有意的。她如今怀了景明哥哥的孩子,身子娇贵。哥哥罚他们在祠堂跪着,若是出了什么茬子可怎么好。”
她一贯的温柔体贴,最是顾念旁人。
萧驰野自是顺她心意,温声应允,“既是妹妹求情,那我待会儿便命人放他们出来。”
“谢谢驰野哥哥。”
姑娘总算展颜笑开,娇俏明媚的脸,潋滟生光。
萧驰野没在闺房久待。
谢亦舒落水受了惊吓,惊惧未定,得好生歇息。他细细嘱托了两句便出门来。
砚书仍在廊檐底下候着,上前回话,“公子,已问过了。水榭旁有好几个丫鬟,只说当时隔得远,并没注意。等瞧见谢姑娘时,她已经落了水。”
萧驰野听着,若有所思,淡淡“嗯”一声。
夜里谢亦舒上榻就寝。
采薇解着床帷,仍心有余悸,“姑娘也太胆大了,奴婢都快被您吓死了。不是说好了只让她推一把便是,怎么就突然跳池子里去了呢?”
原是主仆俩有约定。
采薇借着此前送雪莲一事去找萧景明说话道谢,显露亲密,故意叫行露瞧见。她性子善妒,自然想着法子要来寻采薇麻烦。
到时谢亦舒出来护仆,被她推搡在地,顺理成章。
这样的事,闹到萧老夫人跟前,再有萧驰野过来护着。
她与萧景明的亲事,才不能成。
只是没想到,说好摔在地的姑娘却忽然落了水里。
采薇真的是吓坏了,“姑娘这法子也太惊险了些,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
谢亦舒淡淡笑,轻声宽慰她,“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嘛。”
她思虑得周全,此事不能出纰漏,必得做绝。
要叫众人知行露心机歹毒不能相处。
要叫萧老夫人因着此事有所忌惮,再不提议亲一事。
还要叫那人,对她心生怜悯,悉心护她。往后有他做倚仗,才能风风光光出府,嫁得个好人家。
可是一开始,谢亦舒并不是这样算计人的坏姑娘。
她五岁入承平侯府,少不知事。只因生得一张粉雕玉琢的脸,嘴巴又格外甜,哄得哥哥姐姐们都爱她。
府里哥哥姐姐们众多。
这里头,她最喜欢的便是她的大哥哥,萧驰野。
他生得好看,脾气也好,六艺俱全,又写得一手极漂亮的好字。
幼时府里请了老师过来授学,每每夸他。
府里人也都赞,他温和知礼,有君子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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