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想起了那年,沈家蒙冤入狱,男子被判斩首,女眷流放。
我求遍了朝中上下,可是所有人都对沈家避之不及,就连薛青霓听后也只是漠不关心地看着我笑:
「如今沈家已是弃子,还有哪点值得本公主去救?」
我悄然掐住了掌心,一语不发。
沈家得势时,她把沈微澜的喜欢当做夸耀,上京无人不知,郎情妾意,只差一纸婚书。
一夜之间,却为弃子。
何其讽刺。
后来我在殿前跪了一夜,求父皇把沈微澜赐给我。
我故作刁蛮,语气娇纵:
「从前沈微澜就讨厌我,他丢了我的香囊,还嘲讽我的字,让我在全京城女子面前丢尽颜面。」
我冷哼一声:
「如今沈家通敌叛国,罪不容诛。让他做儿臣的面首,岂不更能羞辱沈家的颜面?」
「更何况,父皇留他一命,也只会在世人面前彰显父皇的宅心仁厚。」
我扁了扁唇,朝父皇撒娇:
「小五自幼没有母妃,身边唯有父皇可以依靠。父皇,就允了儿臣吧。」
但其实我并不是父皇最心爱的女儿。
父皇登基前,我的母妃曾是他最宠爱的侧妃。
帝王生性多疑,不容外戚专权。
因他忌惮外祖父手中的兵权,母妃在后宫里如履薄冰,一桩被陷害的毒杀案让她沦为废妃,彻底失去荣宠。
而我作为废妃的女儿,自小受人冷待,不得宠爱。
沈家世代忠烈,或许父皇是忧心抄家一事会动摇民心,抑或他想起了曾经身为皇子时对我母妃的微薄情意。
他应允了。
我把沈微澜从天牢里接出来时,他高烧不退,数种刑罚之下,身上没一块完好的皮肉。
沈夫人泪流满面,跪在牢里朝我磕头,泣不成声地谢我救他。
我只冷声一笑,嘲讽道:
「救他?他得感谢自己生得一副好皮囊,如今才有资格做本公主的面首。」
直到这时,他们才知,沈微澜会是以什么身份离开天牢。
沈将军怒目而视,目光凶狠得像是要啖尽我的血肉。
他厉声呵斥:
「沈微澜,若你尚有几分沈家儿郎的骨气,就堂堂正正上路,绝非苟活于世沦为他人的娈宠。」
那时的我并不明白,苟活于世到底有什么错?
有些人光是为了活着,就已经用掉全部的力气了。
我将沈微澜带回公主府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只着单衣跪在寒冬腊月的雪地里。
我把笔墨丢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沈公子曾是上京绝艳无双的公子,一手好字扬名京城,就连父皇也称赞笔力遒劲、神采飞动。」
沈微澜曾让我当众闹过笑话。
那年父皇寿辰,我刚被接出冷宫。
薛青霓提议比试文房四艺,却在比试书法时把我推了上去。
那时所有人都对我这个自幼在冷宫长大的公主感到好奇,有人顺势问沈微澜,我的字写得如何。
沈微澜浅浅抬眼,冷淡出声:
「字形拙劣,恐难登大雅之堂。」
那段时日,世家贵女都把我当做笑话。
如今我做出嚣张跋扈,怀恨在心的模样,让沈微澜跪在雪地里,写出让我满意的字。
后来他在雪地里跪了一夜,不管写了什么都被我百般挑刺嫌弃。直到他因高热昏迷,才被府中下人送进厢房。
我故意为难他,折辱他。
只是因为在我从牢中接出他的那一刻起,我的身边就布满父皇的眼线。
我只有对他百般折辱,父皇才会相信我真的只是记恨从前,放下疑思,真正留他一命。
我不敢唤大夫,也不敢表现自己对沈微澜的在意,便借着自己风寒的名义,让信得过的婢女寻了药偷偷喂他。
在我的百般折辱之下,沈微澜委身做了我的面首。
他恨我吗?
我不知道。
但是,大抵是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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