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很有名,可我只能在电视上看见他们。
他们奔走在战争的第一线,说环境危险,将我丢给了乡下的奶奶带。
可后来,他们却收养了同事的女儿。
把她带在了身边,将对我的亏欠全都弥补给了她。
她成了他们的宝贝,不需要隔着冰冷的屏幕就能待在爸妈身边。
等后来,他们终于想起我的时候,我却早在一场高烧后,彻底遗忘了对他们的感情。
我生病了,不太严重,但是持续了很长时间。
起因是我和爸妈的养女打赌,看谁能最快爬到山顶。
赢了的人可以要求爸妈去为她开家长会。
当我铆足了全力,迎着晨风露水登顶的时候,却看见爸妈和养妹一家三口,笑吟吟地搭着帐篷准备拍照记录日出。
看见我来,养妹笑嘻嘻地开口。
她说:「我只说比赛谁先到,又没有说用什么方法到。」
她说:「叶萤,你还没弄明白吗,同样的路,你要到达目的地,只有通过自己的双脚去走,可我却有爸妈的托举,从一开始你就是输的。」
举着相机的父母站在她的身后,听见我们的对话,也弄清了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有些尴尬,刚想要招呼我一起去看日出。
却见我已经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让她走!」身后传来妈妈愤怒的声音,「她怎么就不能够像遥遥一样懂点事,要是她像遥遥一样懂得亲近父母,不要整天冷冰冰垮着张脸,我们怎么会忽略她?」
听到这话,我禁不住觉得有些好笑,爸妈只说我从来不懂得放软姿态,从来不懂得亲近讨好他们。
可是在他们缺席的我过去十五年的人生中,我连见他们都做不到,谈何与他们亲近?
没人教过的事,我又如何能会。
回到家后,我便病倒了。
明明只是受了一点风露,可我却发起了高烧,整个人昏沉没有半点力气。
在彻底晕过去之前,我打电话帮自己叫了救护车。
随后便陷入了黑暗之中,在昏迷的那段时光里,我又看见了自己的童年。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总能在电视上看见我的父母,也只能在电视上看见我的父母。
他们是闻名全国的记者,校园情侣,志同道合。
毕业后为了共同理想奔跑在各类重要新闻场合的第一线。
后来他们更是主动申请出国去往了战地,在那里和饱受战争摧残的难民同吃同住。
临别前,他们留下了一张照片。
画面中的我尚在襁褓中,被笑容温和的男女一齐抱在怀中,一家三口幸福地相依偎在一起。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这是我有生之年最后一次被父母拥抱。
也是这一次,曾让童年的我无数次懊恼和捶胸顿足。
恨自己为何不能再早慧一点——这样我就可以知道在父母怀中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那一定是值得我此生都铭记的体验。
可惜这一切都没有如果。
那个年代的通讯还不算发达,我被塞给了独居在乡下的奶奶。
老人家不太会用爸妈给她留下的小灵通,每个月初都会拄着拐杖走十几里地去镇上的邮局看看有没有给我们祖孙寄来的信。
等我年岁再大点,她就带着我一起。
每次出门前,我总是会将平时舍不得穿的新衣裳套上,再在奶奶给我梳得黑亮的麻花辫上戴两朵花。
我以为爸妈是可以通过信件知道我的,所以我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去看他们。
可我从来没有收到过信,直到小学三年级,语文老师布置下来给妈妈写一封信的任务后,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信件是单方面寄出的。
我的父母并不会突然现身在邮局里,听我跟他们讲自己有多想念他们。
好在没有信件,却还有电视。
爸妈多年身在国外,已经七八年不曾回家过年了。
偶尔,他们会托人来老家给奶奶家里添置些电器。
那台 45 寸大彩电在家里落地的时候,引来了村中许多人围观。
奶奶也不客气,招呼大家进屋一起来看电视。
装好了天线后,电视一扭开,正好撞上了晚间新闻,西装革履的主持人说了几句话,画面一转,一对穿着朴素的男女手持话筒出现在了屏幕上。
那一瞬间,我的眼神亮了起来。
新闻画面里的人是我的父母,他们在战火的硝烟前,言简意赅地介绍着当地的情况,并且呼吁全社会对这些饱受无妄之灾的难民伸出援手。
我看着他们比相片上沧桑许多的面容,整个人痴痴地走到电视机前。
「爸爸,妈妈……」我仰着头,大声呼唤着他们,却得不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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