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戏怨
外婆原本灿烂的笑容猛然一僵,紧张地抓住我的肩膀问我:「什么?你要了吗?」
我摇了摇头:「没有,我说我外婆自己会给我买,姨姨的鞋子太老太旧了,乡下的婆婆们都不穿这样的绣花鞋。」
「当时姨姨的脸色又青又白,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外婆,瞳瞳是不是说错话了?」
外婆抄起鸡毛掸子就往屋外头跑。
「天杀的倒霉戏子!死了上百年还不消停,吓我家外孙女,信不信老娘让你灰飞烟灭!!!」
外婆突然出现在门口,把穿戏服的姨姨吓了一跳。
「冯大娘,何必说话这么难听呢!~~~」
姨姨说话的声音也像唱戏,咿咿呀呀的,脸颊上有颗泪痣,不哭也像哭。
外婆的鸡毛掸子木杆子上刻着符箓,用朱砂和鸡血泡过的,平时掸灰尘,这会儿诛邪。
一掸子打过去,姨姨就被打得跳起来。
我低头看去,发现姨姨没有脚。
难怪要把鞋子给我,原来是因为自己穿不上啊?
外婆一边打,姨姨一边跳,嘴里嗷嗷地叫。
我在边上拍着手笑,一边笑,一边冒鼻涕泡泡。
后来姨姨就被外婆给收了。
拴在我家屋檐底下看大门。
坏处是走不了,好处是不用受风吹雨淋了。
每天早上,外婆给屋子里的牌牌们上香的时候,也会给她上一炷。
有人来找外婆求助的时候,她也能偷吃一点贡品。
有时候外婆不在,姨姨就会找我说话。
她说她叫赛凤凰,是三和戏班的头牌,爱上了富家少爷梁天栋,两人情投意合,私定终身。
奈何梁家是城里的大户,梁老夫人嫌弃她出身低贱,不许她进门。
梁少爷无奈,决定带她一起私奔。
他们约好了梨花树下,不见不散。
没想到,她等了一夜,梁少爷也没有来,还从此绝了音讯。
从此她日日来梨花树下等候,也不知道等了多少年,可梁少爷始终没有来。
说罢,姨姨问我:「瞳瞳,你觉得梁少爷他会来吗?」
我虽然年纪小,但也是个有常识的孩子。
「姨姨,你是从那天就一直在梨花树下等吗?」
姨姨愣了愣,似乎有些恍神。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一直一直在这等呀……那棵梨树的位置,就是你家猪圈呢。」
我挠了挠自己头顶的呆毛:「姨姨你自己也说了,梁家是当地的大户,梁少爷怎么可能说没音讯就没音讯呢?」
「你在梨花树下等不到人,难道不会去打听他的下落吗?」
「可你说,你日日都在梨花树下等。」
「会不会是你在等他的那天,就已经死了。」
「他不是不来找你,是找不到你。」
姨姨听到我的话,脸色顿时一白。
她的脸原本就白,这会儿更白了。
那天她抱着脑袋坐在我家猪圈的屋顶上,揪着头发想了很久很久。
最后才告诉我,她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那日……我和梁少爷约好,梨花树下不见不散。」
「谁知,却被城中的无赖李三撞见,他抢走了我的金银财帛,将我掐死之后埋在了梨树下面。」
「梁少爷等不到我,染了一场重病,不久就离世了……」
姨姨想起往事,咿咿呀呀哭得好伤心。
我也替她感到难过。
毕竟她埋骨的那棵梨花树,如今是我家的猪圈了。
如果是我,被埋在臭烘烘的猪圈下面,我也会不开心的。
那天傍晚,太阳下山之后,外婆从外面回来了。
有一个穿白衣服和一个穿黑衣服,戴着高高的帽子的叔叔来把姨姨给带走了。
我问外婆:「叔叔们带姨姨去哪儿?」
外婆说:「那赛凤凰怨气已散,是时候去地府投胎转世了。」
然后摸着我的脑袋瓜子,夸奖道:「咱们瞳瞳做了件好事呢!」
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投胎转世是什么概念,只知道以后没人陪我说话,也没人唱戏给我听了。
直到后来,村里有个小媳妇儿生了个女儿,我瞧见那孩子脸颊上的泪痣,才知道。
原来投胎转世,就是从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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