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淮红着眼推开我爹,张太后手足无措,素净的一张脸上犹挂着泪痕:「表兄,淮儿还小,你莫怪他。」
我站在大殿角落,对上我爹平静晦暗的眸光。
我兀然想起,他曾为我娘描眉作画的情景,也是方才那般无限柔情。
回到摄政王府,我爹把我关进密不透光的黑屋子,让我自行反省。
逼仄、狭窄,看不见一丝天光,无边无际的黑暗淹没神智,淹没所有。
烛光亮起的刹那,我几乎是扑到那抹光亮面前,继而颤抖着抬起滞涩的眼。
桌上摆着个檀木牌位,我爹站在一旁,眉眼冷清,映在墙上的影子随着烛火摇曳疯涨疯消,似是从深渊爬上来的恶鬼。
「过来见过你娘,她这样的毒妇,不配被你记在心里。」
谢家势大,动摇国本,在我娘筹谋下,如今嫡亲一脉,死得就剩下我爹。
这是藏在平静水面下的又一重残酷真相。
我爹和我娘各自的心里,权势家国,都比所谓的爱情来得重要。
那我这个女儿算什么呢?
我出生那年,外祖赐给我南梁最富庶的封地,人人唤我以「明珠」。
父亲温和雅致,常捉着我的手教我抚琴,授我诗书,淡笑着看我偷偷调换棋盘上的棋子,为我遮蔽一切风雨。
母亲明艳宽和,带我去马场骑小马,给我挑最珍稀难得的礼物,因我随口一句想念便可趁星夜疾驰回来,匆匆陪我一晚,再挟着满身疲倦赶赴沙场。
可如今,恶鬼的身影渐渐倾覆过来,一室明灯复又灰暗下去。
无端而陌生的惧意笼罩住全身,我看着牌位上再熟悉不过的清隽字迹,僵滞着重复上面刻着的名字,泪水自眼眶滚落:「我娘阮玉,是个毒妇。」
再见到萧淮,他对我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情分。
少年帝王别扭着对我说:「谢明珠,我不会再欺负你了。」
「我讨厌你爹,但不讨厌你。」
我们在阴谋裹挟中相依偎着长大。
北越与南梁是世仇,两国之间横贯着数不清的人命。
明面上开战,暗地里同样要用尽下作手段。
我爹这种叛国篡政的权臣,当属风雨中心。
初来北越那两年,我爹疯得很,腰间佩剑总沾着擦不干洗不净的血。
杀得不尽兴,他甚至掐着我的脖子,笑吟吟看着我濒死挣扎的模样。
反倒是那个我一度憎恶的张太后,会扯着我爹的袖子,哀切劝道:「表兄,稚童无辜,她什么都不知道,何苦让她来承受上一辈的仇怨。」
我缩在角落,从垂死的痛苦中解脱出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我爹眼中的血色逐渐褪去。
「明珠,是爹错了,爹不该这样对你。」他侧眸轻柔笑开,依旧如朗月入怀,风华无双。
然后他蹲下身子,与我平视,目光透过我,望向遥远岁月:「你记住,从今往后,你只是我谢青岑的女儿。你我血脉相连,是这尘世里,永不背弃彼此的人。」
血脉相连,所以理应共受炼狱之苦,堕入无间。
夜袭摄政王府的刺客仍然一波接着一波,有的来自南梁,有的干脆是北越人派来的。
府里安插的细作穷尽手段,也要将消息传递出去。
也有细作是冲着我来的,他背上插满了箭羽,从怀中掏出一封被血浸染的信,挣扎着递给我。
「殿下很想念您。」
下一刻他的头颅掉落在我脚边。
我爹抬手拿过信,漫不经心问道:「明珠,你想看看吗?」
黏腻鲜血沾湿了裙摆,铺天盖地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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