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过去,我们夜间共处一室,却分床而眠。
白日里,一起继续开垦菜地,也算是弄出了点成果——小半亩薄田。
薄田周围堆满了残枝落花,我摇头暗叹可惜:「这价值连城的绿牡丹,殿下也说拔就拔。」
慕容信头也不抬:「倾国名花长在废宫也是明珠蒙尘,再说了,这些花木可填不饱肚子。」
我一听,拔起剩下的名贵花木便也不再手软。
今日歇工的时候,慕容信招手让我过去,随手把绿牡丹簪在我鬓边,道:「很美。」
他的眼睛里,那种让我害怕的灰败全然褪去。
我欢喜得抱住他的脖子:「谢谢殿下。」
他被我闹了个大脸红,不太高兴道:「放手!」
我乖乖放手。
整出薄田后,他便不让我插手农事,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些菜籽和种子,亲手种下去。
我好奇看着,忍不住问:「殿下真厉害,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瞥我一眼,回答:「枕湖斋里有全套《农桑辑要》,不过纸上得来终觉浅,先试试吧。」
我坐在桑树的阴影里,看他赤脚在田中走来走去,四月天里额头也冒出亮闪闪的薄汗。
奇怪,明明简单的农夫打扮,赤脚短打,他却自有一股挥不去的贵气,让人移不开眼。
农事结束,他走过来道:「我想在月湖边辟出水田,不如就拔了那片蔷薇花田吧,离主院也近。」
我闻言点点头,突然一个激灵:「不行。」
「嗯?」他歪头看我。
「换地方吧,我喜欢那里,开花的时候美极了。」我思绪电转,找了个理由。
他定定看着我,那目光似乎要将我刺穿。
半晌后,他喝了一口水,有点冷淡道:「那你选个地方吧。」
我松了口气。
我选的地方离蔷薇花田远远的,生怕他的水田哪天往外开垦会侵占花田。
当然,远离蔷薇花田,也就远离了东宫主院,我本以为他会有微词,没想到慕容信什么也没说,埋头开始清理、翻土、平整、灌溉。
又是大半月过去,那块地被我们整理成小半亩的水田。
我又好奇了:「殿下还要种稻米么,东宫的米面够我们吃很久了。」
他坐在我身侧,看着面前平整湿润的水田,说:「新米总是更好吃。」
顿了顿,他又道:「金陵农官曾进献早熟稻,米色微红而粒长,气香而味腴。被废之前,我与大司农商议在京郊新建丰泽园,试种早熟稻,试验栽种时间和方式,尝试培育抗寒品种。
「若成功,就能在京都附近推进稻米种植,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我心中大动:「可您就算成功了,恐怕也无法以此功脱困。」
更露骨的话我没说,他的兄弟们忙于争夺那把龙椅,谁坐上了就赢得一切,他这个被赶下牌桌的失败者,忙于农桑之事,就算功成,也不过给上位者做嫁衣。
他面色不变:「我原也这样想,可后来……」
他将目光落在我身上,唇角微扬:「你让我知道,其实不管什么处境,可能底层百姓只在意能不能吃饱吧。
「若不是遇上饥荒,你父母不会死,你舅家也不会卖了你。
「早熟稻若成,想必能少些生离死别的人伦惨剧。」
我眸光动了动:「您怎么知道?」
他叹了口气:「你三岁那年,正逢永炎大饥荒。八岁那年,又遭北地歉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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