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父母家里并不富裕。
他们花了 500 块买的我。
500 块,我只值 500 块。
那天在院子里,我听见他们在争吵:
「500 块,不能再多了,五岁的妞,我还怕养不熟哩。」
我爸谄媚地递烟:
「你看我家招娣长得多漂亮,以后还不是便宜你家那小子了。」
我妈在一旁抽泣,养母冷着脸:
「让她进我们家门,是她的福气。」
只是后来我才知道,这份福气我着实要不起。
宋景明是养父母唯一的孩子。
他们不是不想继续生,是生不了。
所以宋景明成为他们唯一的指望。
而这份指望,甚至有点病态。
我到家时,宋景明 7 岁,已经上小学四年级。
他成绩很好,还跳过级,一直是镇上年纪第一。
就因为他成绩好,养父母更不想让他读书。
他们说:「读的书多了,翅膀就硬了,就会去大城市,老了没人照顾。」
你看他们生孩子的需求多简单。
只是生个物件儿照顾他们。
根本不把孩子当人。
而买我的目的更简单。
只是让他们宋家有可以延续下去的物件儿。
从小买去,长大就省了彩礼钱。
宋景明跪在养父母门外,一遍遍磕头,求他们让他继续上学。
我学着他的样子,挨着他一起磕头。
他却抱起我。
我小小的手掌攥住他的食指。
「春和,我们一定要读书,只要不死,书就不能不读。」
那个时候我还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乖巧地点头。
后来在校长、村支书和志愿者的一遍遍走访下,宋景明重返校园。
条件是杂费全免,每年 1000 块的补助。
这笔钱,是一位姓张的老教授捐赠的。
1000 块,足以让养父母心动。
宋景明也提出了他的条件:「让宋春和上小学,否则我宁愿不上学,也不会要这笔补助。」
我上小学花不了多少钱,怎么算,养父母都赚了。
在村里的监督下,我和宋景明都上了学。
生活费自然是没有的。
没关系,我们可以自己挣。
那年暑假,宋景明带我去捡知了壳。
那个时候知了壳 6 块钱 1 两,如果能捡到一斤就是 60 块钱。
我俩每周吃饭 5 块钱,这样能吃半年。
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唱着。
声嘶力竭,躁动鲜活。
我偏头问宋景明:「哥哥,它们为什么叫得那么大声?」
他摸摸我的头,唇角勾起盛夏的微风:
「因为呀,它在为自己的生命歌唱。」
我有些不解,他捡起一枚知了壳。
金色的壳上脉络清晰,是盔甲,也是束缚。
「春和,我们和这小知了一样,出生就有万般束缚。我们要破土而出、要褪去外壳、才能站在高处看风景。」
「我们为什么要出土,不能像蚯蚓一样,一直钻在土里吗?」
他轻轻弹了一下我的脑门:
「如果像蚯蚓一样,你就不能看见鲜花大树、蓝天白云,也不能捉鱼遛鸟,更不能遇见哥哥,这样你还愿意吗?」
我认真想了一下,这些都不重要。
但遇见宋景明,是最最最重要的事。
我重重摇头:「不愿意。可是哥哥,我们能怎么办呢?」
他晃了晃手里装知了壳的布兜子,笑着说:
「读书,我们要一直读书,只要死不了,就往死里读。」
那个夏天,一颗读书的种子在我心里默默种下。
我们的业务越来越繁忙。
挖黑药、摘连翘、砍柴、捡废品……
只要能赚一毛钱,我们都不放过。
就这样,我跌跌撞撞上了初中。
成绩还算可以,稳居年纪前三,数学是我的强项,单科全校第一。
此时宋景明已初中毕业,面临上中专还是上高中的选择。
他是镇上中学第一,县里排名 25。
刚好当时市一中在我们学校有帮扶招生计划。
只要参加招生考试,通过就能去市里上学。
据说那里的学生,都是清华北大的苗子。
校长提着水果亲自上门,希望养父母能支持孩子去市里上学。
谁知养母骂骂咧咧,直接把水果扔了出去:
「你这杀千刀的活该断子绝孙,还把主意打到我儿子身上。」
校长有两个女儿,把她们供成了研究生,现在在北京工作。
可这在他们看来并不是值得骄傲的事。
他们只看到校长没有儿子,闺女还跑了。
校长气不过,说了一句「不可理喻」便走了。
只剩下宋景明和养父母百般争吵。
他想上高中考大学,养父母想让他上中专包分配。
争吵后,他绝食抗议。
养母骂骂咧咧,摔门而去。
养父却瞪着他:「我再问最后一遍,你非要去上高中吗?」
他嗯了一声,弯曲的脊柱瞬间挺拔。
承载着他遥不可及的梦想和希望。
我知道以他的性子,肯定不会放弃这次机会。
他一定会去市一中参加考试。
养父啐了一口:「看来你铁了心要离开我老宋家,那你这媳妇也不用留了。」
「走,春和,我们进屋玩游戏去!」
养父一把把我举过头顶。
我无法动弹,只能看向宋景明:「哥哥,我怕。」
我不知道养父嘴里的「游戏」具体是什么。
但是他曾在深夜里压在我的被子上,轻微地蠕动,厚重的喘息声让我一阵阵恶心。
「你个老畜生,不要脸的东西!我一出门就和这小婊子勾搭在一块,我看你是活腻了!」
养母一嗓子,把养父吓得一哆嗦,赶紧把我扔在地上。
养父母扭打在一起,宋景明紧紧抱住我。
「爸妈,我去上职专。」
养父母停了下来。
养母扯出虚假的笑容,拉住宋景明的胳膊:
「好好好,等你中专毕业,就给你兄妹俩订婚,你们早点让我抱孙子!」
那个时候,农村的孩子只要不上学,就意味着可以婚配。
有些甚至自己还是孩子,就已经有了孩子。
那一刻,我第一次萌生了逃跑的想法。
我看向宋景明。
他朝我点点头,眼中生出一丝光亮。
我在期待着什么。
可下一秒,他就接着养母的话茬:「一切听爸妈的安排。」
他,就这样任人摆布了吗?
很快,宋景明被县城的职校录取,一个月回来一次。
我上了初二,课业压力大。
宋景明和我说过,他不在家让我别回去。
于是我周末呆宿舍里学习,倒与养父母也相安无事。
虽然苦,但生活还算顺利。
我坚信,只要能把书读到底,我就能掌控自己的人生。
可是人生,总是让我不如意。
14 岁那年,我来了月经。
这年,宋景明 16 岁。
免责声明:本文内容转载自互联网,本文内观点不代表本站观点,如本文影响到了您的权益,请联系我们(telnote@163.com)进行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