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日杀伐果决的安陵王，此刻忽然像丢了心，深深的吻着她沾满鲜血的额头。

“我带你回家。”

安陵王脱下身上披着的裘绒披风，像是怕她冷了，小心的将她冰冷的身体裹起来。

一双不染纤尘的手将秦颜卿横抱在怀中，沾了满手的暗红。

起身的瞬间，他腥红的眼中还有泪划过。

竟是那般的绝望凄然。

秦颜卿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哭，却忽然也跟着难过。

她没想到，最后的最后，真心为她流泪的，竟是曾在战场上刀剑相向的敌人。

“将魏云霆，秦月，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将这皇城，屠杀干净，给她陪葬。”

安陵王的声音又轻又平静，秦颜卿却听出了他滔天的怒意和恨意。

外面下起了大雪，安陵王抱着秦颜卿，一步步踏雪而行。

秦颜卿随着自己的尸身，漂浮在安陵王身边。

身后，是魏云霆和秦月的哀嚎之声。

可秦颜卿却觉得因为这场雪，天地之间仿佛都是安静的，只剩下踽踽独行的安陵王和她。

皇城一时间火光冲天，秦颜卿心痛着她的孩子尸骨未寒，却见安陵王的手下小心的将她的孩子放入一个小小的棺椁之中，一路抬着，随着安陵王亦步亦趋的走。

安陵王一路将她带回秦家大宅，这里每一处，都仿佛还是她未出嫁之前的模样，那般的熟悉，亲切。

安陵王将她小心翼翼的放在榻上，为她宽衣，为她梳洗。

洗去一身血腥，他又为她换上了一套大红的衣裙。

接着盘发，描妆，他都做的熟稔又温柔。

秦颜卿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等到最后，她才恍然发觉，他将她打扮成了新娘的模样。

只是可惜，她的脸色惨白，他仔细化出来的红妆，根本掩盖不了她的死气。

他却浑然不觉，只淡笑着轻抚她的脸“很早的时候，我就想过，等你嫁给我，便是我来亲自为你上妆。”

“可最后，你嫁的人不是我。”

“我早与你说过，魏云霆不是良人，可你不听。”

“若当初，我去抢婚，我带你去天涯海角，你便不会死了。”

“可那样的话，你会恨我的吧？”

“终究，我还是不舍得让你……”

安陵王拥着秦颜卿，自嘲的笑，笑着笑着，又开始哭，愈哭愈痛。

嚎啕，悲恸，像个失去了心爱之物的孩子。

秦颜卿呆了，她为魏云霆南征北战多年，屡屡与安陵王交手，从未见过安陵王如此失控，如此失态。

他为什么会哭，他为什么，会待她这般深情？

秦颜卿飘到安陵王面前，仔仔细细的端详他。

好半晌，终于从他坚毅俊朗的眉眼中，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她想起了那个小时候父亲从外面带回来的少年，秦君墨。

十数年不见，她已经快认不出他了。

秦颜卿从小与秦君墨水火不容，仗着自己嫡女的身份，她不遗余力的打压欺辱他，最后，她还直接将他逐出了家门，让他在外面自生自灭。

可她从未想过，这个从小就被她厌恶至极，伤害至深的人，竟对她用情如此之深。

秦颜卿后知后觉的怔愣在那里。

我爱的人伤害我，我信的人算计我，唯有我恨的人是真心爱着我。

秦颜卿的眼渐渐红了，她忽然在想，若当初，她与秦君墨在一起了，秦君墨定会疼她，护她，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但，她没机会再选择了。

“我想你已不愿再做魏云霆的皇后，今日我便与你完婚，到了底下，你只需与那鬼差说，你是秦君墨之妻，与旁人无关。”

秦颜卿一怔，不，她这已被万人践踏过的身子，配不上秦君墨这样干净的人！

她不能脏了他的名声。

可秦君墨却像是有所感应一般，柔声的说“你放心，没有人玷污过你，秦月找的那些乞丐，早在碰你之前就已经被我杀死，每一晚和你在一起的人都是我。那孩子，也是我们的。可我没有护你们母子周全，你若恨，便恨我吧。”

秦颜卿热泪盈眶摇着头，她怎么会恨他，是他一直在护着她的清白，是他给了她一个那么可爱的孩子！她怎么可能恨他！

“卿儿，今日，我们便成婚吧。”

秦君墨点燃两只红烛，烛火熹微的摇曳，烛身写着大红色的喜字。

“一拜，天地！”

他自己为自己喝了一声，面朝天地做了一揖。

“二拜，高堂！”

秦君墨又朝着旁边秦颜卿父亲威远侯的牌位做了一揖。

“夫妻……”

声音里染上了一丝哽咽。他朝着秦颜卿深深的作揖。

“对拜！”

端起桌上一杯酒，秦君墨看着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秦颜卿，忽然笑了。

“卿儿，从此以后，我们便是夫妻了。我听闻黄泉路上很冷，你且等我，我很快便来。”

秦颜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哭着朝他扑过去。

“秦君墨！不要！不要！”

秦颜卿从秦君墨身体穿过，身为一缕魂魄的她，终究没能阻止他将那杯酒喝下。

秦君墨缓缓坐在她身边，像是怕她走丢了一般，紧紧攥住她冰冷的手。

“卿儿，别怕，我这就来寻你。”

看着秦君墨口中溢出黑血，缓缓闭上了眼，

烛短愁长，映着秦君墨已经没了声息，却含着满足笑意的脸。

秦颜卿怔在原地，泪流满面！

心上刻上了深深的遗恨。

“秦君墨……若有来生，若有来生……你若还爱，我必舍命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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