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雨夜，闷雷滚滚，大雨倾盆。

庭院里落了一地娇艳的海棠，花瓣在污水里打着转儿，被摇摇欲坠的大红灯笼照过来，凄凄惨惨凄凄。

廊下站着一个婆子，颧骨高高，面容刻薄，抄手站在那里，面无表情，身后站着两个身穿青色比甲的丫鬟，不敢言语，面红耳赤地听着屋里的动静。

许久之后方才云消雨歇，门外的大雨倾盆，不知什么时候也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锦姨娘支撑着酸软的身体爬起来，原本白皙柔滑的肌肤上露出点点红痕，脖子上尤甚。

脸上戴着银面具的男人，看不出神情，只一双锐利的黑眸幽深不见底，正是威名赫赫的淮阳王——蒋慕渊。

传说中，蒋慕渊弑父杀弟，凶残暴戾，可止小儿夜啼。

他这次出了趟远门，刚刚冒雨回来，在娇妾身上发泄一通，这会儿看起来心情不错。

“起来做什么？”蒋慕渊声音冰冷。

“自是伺候王爷梳洗。”锦姨娘声音乖巧娇柔。

没想到，蒋慕渊冷笑一声，伸手把她拉到怀里大力揉着，“上次卖身契不都骗去了，还装什么？真以为本王看不透你那点小心思？”

锦姨娘脸红，低头轻声道：“王爷是主子，是奴婢的天，王爷把卖身契还给了奴婢，奴婢更要时时谨记王爷的好。”

没想到这番表白，却没讨得男人的欢心。

蒋慕渊伸手勾起她的下巴，强迫她和自己四目相对，语带戏谑，黑眸中却冷厉一片：“骗我不要紧，只要你能骗我一辈子！骗不过，你知道我的那些手段，到时候，你就准备死在床上！”

锦姨娘心里一紧，面上却立刻带了笑，往前凑了凑，把脸往他掌心贴，乖顺得像只小猫。

可是她要说话表明自己没有骗他，却被蒋慕渊打断：“伺候本王梳洗！”

“……是。”

“把衣服穿上。”

得了他的准许，锦姨娘方敢先到屏风后穿上衣裳，然后让人送热水进来。

她先给男人奉上茶，然后绞了帕子，跪在脚踏上给男人擦拭。

蒋慕渊抿了一口茶就把茶碗放在手边小几上，捞起她垂在胸前的一缕头发放在手中把玩，“我不在府里这些日子，你觉得怎么样？”

锦姨娘闻言心中忐忑。

这个魔王，她实在摸不透——有时候她明明在小意奉承，却会惹来他大发雷霆；有时候怠慢了，他反而会好性子地哄哄自己。

锦姨娘不知道他今日抽哪个方向的风。

“怎么，还得在肚子里好好编排编排谎话再说？”

看看，又生气了。

锦姨娘身子一紧，她今日，可不能再承受他的“怒气”了。

“奴婢自然想念王爷。”她斟酌着小心翼翼地道，“怕您受伤，担心您吃不好睡不好，盼着您早点回来。”

“我还以为，你会盼着我死在外面。”蒋慕渊的态度不辨喜怒。

锦姨娘不敢再说什么，她隐约感觉到蒋慕渊今日不痛快。

但是他们二人之间，主导从来不是她，中止谈话的权利也不在她。

蒋慕渊问：“前几日正院搬进去的家具看了？”

锦姨娘低低回道：“看到了，是为王爷大婚准备的成套黄花梨家具，好看得紧……”

“你喜欢？”

锦姨娘心中莫名酸涩，轻声道：“奴婢喜欢，想来王妃娘娘也会喜欢的。”

“砰——”茶碗滚落在地，随之而来的还有蒋慕渊拂袖的风声。

锦姨娘惊呼一声，连声求饶道：“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她不知道自己又哪里触了这位魔王的逆鳞，但是认错总归没错。

屋外两个丫鬟听见这声音，瑟瑟发抖。

不久前王爷刚刚杖杀了锦姨娘身边的两个丫鬟，她们是刚来顶替的，现在觉得自己怕是也命不久矣。

婆子压低声音吩咐道：“王爷怕是又要迁怒，我在这里撑着，你们退下吧。”

两个丫鬟逃也似的跑出去。

屋里，蒋慕渊捏住锦姨娘下巴，银面具寒光凛冽，一双狭长的眸子里黑云翻涌。

“你喜欢，是因为觉得王妃进门，你就可以轻松了？就可以避开我这个毁了容的王爷了？”

锦姨娘眼眶里盈满了眼泪，定定地看向蒋慕渊，“王爷，奴婢错了。”

“你哪里错了？”蒋慕渊今日似乎就是要无理取闹到底，一副说不出来就要她好看的模样。

这个男人，在外面横，床笫之间更横，里外都强硬。

锦姨娘不说话，只目光留恋不舍地看向蒋慕渊。

下一刻，蒋慕渊软软地向后倒下，他眼睛睁大，不敢置信地看向缓缓站起身的锦姨娘，后者却神色平静，轻声道：“睡吧，王爷累了，好好睡一觉。”

蒋慕渊双目紧闭，晕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锦姨娘想了想，伸手去触碰他的面具。

她想看看他，她已经不再害怕。

可是这时候，门被推开，婆子走进来：“得手了？”

“嗯。姨娘，东西都准备好了吗？”锦姨娘，不，顾云锦立刻缩回了手，目光复杂地看着床上的男人道。

八年前，顾太傅因为参与谋反，全家惨遭流放，流放路上，顾家竟无一人存活下来。

而外界疯传，这世上唯一能在蒋慕渊淫威下活下来的宠妾锦姨娘，正是顾太傅的独女顾云锦。

她学了一身取悦男人的本事，被卖进了蒋慕渊的淮阳王府，给他暖床。

别人不敢，除了因为蒋慕渊暴戾恣睢的名声，更因为他被热油毁了容。

他喜欢用丑陋的容颜吓唬人，顾云锦为了借力替家人报仇，只能强忍着不适和恐惧取悦他。

她已足足陪伴蒋慕渊五年。

而婆子，是顾太傅的姨娘方音音；这几年，她一直陪在顾云锦身边，发誓要一起为顾家报仇。

“准备好了，人都调开了，马车在后门等着。”方姨娘道，“等我一下！”

她从袖中拔出一把匕首，寒光闪闪，径直向床上的蒋慕渊的心窝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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