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分说关上了窗户,扶着沈雨燃坐到榻边。
官船北上,东宫遴选,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无比不安。
也无比……害怕。
二十日前,她被家人送到扬州码头,登船后不久便病倒了,整日整日的昏睡,一时大汗淋漓,一时满脸泪痕,一时浑身发热。
船工都说是水土不服,给她灌不少汤药,却无济于事。
一直到今日午后,沈雨燃忽而睁了眼,脑海里多了些记忆——竟在梦中度过了一世。
本以为是十余日的昏睡中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可方才所见所闻实在太过巧合。
“姑娘的手好凉。”紫玉仍然担忧着。
这时节夜里并不寒凉,沈雨燃手脚冰凉,显然还病着。
“喝过红糖水,姑娘早些歇着吧,”紫玉劝慰道,“奴婢跟管事打听过了,一到京城,即刻便会赶往东宫,是去是留,明日就有分晓,姑娘可得养足精神。”
见沈雨燃眉宇间尽是的忧愁,紫玉慌忙改口:“她们是不服气才说那样的话,姑娘无需放在心上。”
沈雨燃的确忧心忡忡。
但令她忧虑的,并非那几名女子的奚落和嘲讽。
而是——
她们身上穿着的衫子、手中摇曳的团扇、口中所说的话语,甚至那女子挑衅时看向她的眼神……悉数与梦境吻合。
难道说,那不是梦?
而是她切切实实经历过的一世?
……
沈家在江南颇有名气,祖上曾出过好几位进士。
沈氏族学名扬天下,只是最近这二十几年来,沈家子弟在科考中折戟沉沙,只出了沈雨燃爹爹这一个举人。
只是中举没多久,爹爹骤然离世,娘亲心力交瘁,病了几年也过世了。
沈雨燃从此无父无母,在伯父家中寄人篱下。
长到十八岁时,本指望着伯父能为她谋一门好亲事,却不想伯父将她带到了扬州府衙。
沈雨燃出落得明艳照人,百般难描,即刻被知府相中,作为礼物送往京城,庆贺太子萧明彻的十九岁生辰,最终留在东宫。
萧明彻贵为太子,未及弱冠便奉皇命统摄政事,等闲定夺朝堂大局。
他骨相清越,俊美无俦,单只从外貌来看,足以令绝大多数少女芳心萌动。
只是他洁身自好,不近女色,饶是东宫嫔妾为了讨他欢喜斗得死去活来,却无人获得他的宠幸。
沈雨燃默默仰慕着他。
直到他被废为庶人,流落街头时,沈雨燃明明获得自由身,却不肯离去,鼓足勇气跟他说了第一句话。
她愿意陪在他的身边,与他共度余生,共尝甘苦。
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既是被废为庶人,她依旧敬他、畏他,爱他。
她不在乎自由,她只想要萧明彻。….
当时萧明彻的目光有些犹豫,注视她许久,终归点了头。
沈雨燃在陋巷中寻了间小屋,破败了些,却是他们的安身之处,是他们的家。
巷子口有家脂粉铺子,老板娘见沈雨燃肌肤细润如脂,粉光若腻,雇她在铺子里招徕生意。
沈雨燃靠着这份活计赚银子度日,日子清苦又疲惫。
但她有萧明彻在身边。
她沉溺于他敛藏感情的眼波中,那是一种更胜锦衣玉食、更胜骨血交融的知足。
再后来,萧明彻复为太子,重返东宫,在议定太子妃人选时,他不顾帝后反对,坚持立沈雨燃为太子妃。
她想,她终归在他的心中占有了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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