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带回了一个姑娘,可巧,我也带回了一个少年。
这日,是我们四人的大喜之日。
我们卫家两姐妹,要嫁给他们唐家两兄弟。
但我出了个馊主意——接亲时,我们姐妹二人互换了屋子。
忘说了,我是姐姐卫欢喜,我的胞妹小我一炷香,叫卫平安。
我俩样貌差不多,性子却差得远。
我是留洋回来的,老师是西方的「德先生」和「赛先生」,因此凡事讲究自由时髦,及时行乐。
平安则是留在爹娘身边,在学堂里听夫子的「之乎者也」长大的,开口闭口,都是人道大伦的儒学。
回国后,我做派不改,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出去喝酒谈天,今天和李家的公子贴贴脸,明天和王家的少爷搂搂肩,飞吻媚眼是时时都少不了的,吻手拥抱更是家常便饭。
而平安不是在学堂,便是整日泡在书房里,话都不跟男人说上一句,同我恰是两个极端。
因此,坊间对我们姐妹二人的评价都不算太好。
他们说,这卫家两位小姐,一个交际花,太风骚,不会铺床;一个闷葫芦,太无趣,难以着床……
怕是不好嫁。
不过爹娘不急,因为手里早有同唐家订下的娃娃亲。
这两兄弟比我们早生一年,也是双胞胎,哥哥叫唐易昀,弟弟叫唐文江。
虽是一母同胞,但这两兄弟除了模样,也半点都不像。
唐易昀是个不着调的人,随姨夫去法国走了几年商船,回来以后,将洋人那套花花公子做派学来个十成十。
风月女子为他争风吃醋,良家闺秀又对他朝思暮想,不过他嘛,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
至于他弟弟唐文江,人倒是不错,就是有点不爱说话——小时候因婆子粗心跌了跤,长大了有点跛脚,因此更不敢跟女人打交道,久而久之,还落下个结巴的小毛病。
原本定下的,是我嫁给文江,平安嫁给易昀,可平安看不上脂粉堆里打滚的唐易昀,嫌他风流,我又看不上笨嘴拙舌的唐文江,嫌他沉闷。
如此,才动了「明玉换宝珠」的心思。
接亲之前,平安劝我,说你可要想好了,他唐易昀那么不老实的人,兴许你嫁过去,他就要讨小老婆呢?
我说,什么大老婆小老婆,我还管他们臭男人的事?别耽误我出去玩扑克吧!
说完,我劝平安,我说唐文江他伤了腿脚,不爱动弹,兴许身体不行,那方面更不中用,你当心守了活寡。
她说,行与不行的,好歹干净,要不我心里别扭,跟他过不下去。
我的婚礼是西式,要起誓接吻戴戒指,平安的则是传统的中式,拜父母天地,再入洞房。
宅子也是一分为二,东院全是「新派洋派」,西院则是「中式旧式」,站在正中间看去,别有风味。
起初,我和平安还都有点忐忑——那两兄弟不是蠢人,万一露了馅可怎么好呢?
不过谁也没想到,成婚当晚,别说露馅,就连两位新郎官的脸,也都没见着。
先说平安那一边,刚送走了宾客,唐文江扭头就走,跛着脚,埋着头,逃也似的,跑得飞快。
平安穿着绣花鞋,不紧不慢地跟在后边迈小步,等走到了门口,人家把门一关,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态。
平安不急,在外边敲了敲门,没人应,过了会儿,门缝里递出一张小纸条来。
纸条上写着:丹砂白雪,扶摇何必皱春水?
这是一句典故,取了「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意思是说,两人就像朱砂和白雪,本就不是一路人,难以强融,何必像大风吹水似的,来自讨没趣呢?
若换作我,当即就会破门数落他一顿,将面子挣回来。
可平安呢,脾气好得跟仙女下凡似的,读了纸条,扭头找来了笔,工工整整回了信。
屋角檐牙,长飚休来乱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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