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是陆九卿的声音,“是,公子放心。.”
小六已是懊悔不迭,她低垂着头,眼底沁泪,“大都是穷苦人才吃,公子手下留情,给魏人留一口吃的罢。.”
秦砚冷笑,“你自己能活几日尚且不知,何必忧心旁人。.”
小六再不敢说什么。.
不久有将军进帐议事,她识趣地退了出去,立在帐外候着。.
燕国的军务大事,她一个魏俘自然是不敢听的。.她已是朝不保夕,听得多了死得便快,小六怎么会不懂得这个道理。.
帐门并不隔音,她断断续续地总能听见一些。.帐内的人在商议,说魏国的腊月太冷,将士冻伤无数,不宜再战。.何况已经陆陆续续打了三个多月,两国都已兵疲马乏。.
似乎还说燕军既已占领了魏国东北一带国土,不如先派兵驻守,好好整顿兵马,待囤积了足够的粮草,来年春天再战。.
两国停战是好事,这三月来,魏军一败再败,连丧多座城池,燕军就要越过黄河直逼国都大梁城下了。.
只是,她又该怎么办呢﹖
秦砚在魏地水土不服,她才显得有了几分用处。.若他回了燕国,可还会需要她吗﹖
小六不知。.
待将军们议完事离开大帐,小六便寻了机会问他,“公子何时回燕国﹖”
秦砚头都不抬,斥道,“多嘴。.”
她心中如鼙鼓动地,挣扎了好一会儿还是硬着头皮问道,“我......我只是想问公子,可......可会看在小六尽心侍奉的份儿上,放小六一条生路﹖”
若能活着离开,她便去对面营中寻大表哥,大表哥待她好,跟着大表哥总是没错的。.
那人闻言抬眸上下打量着她,帐内一时什么声音都没有,只听得见火星子噼里啪啦地在青鼎炉里炸开。.
小六拢在袍袖中的指尖都快掐破了,迟迟等不来他的回答。.
不回答便是回答了。.
她垂眉敛目,闭上了嘴巴。.
她想,当日与她一同关押的俘虏皆被悉数坑杀,她又怎会例外。.果然,那人凉薄说道,“你知道的太多,怎会放你。.”
小六暗咬着唇,“那我跟公子回燕国,我很会侍奉人。.”
那人又道,“燕国宫人婢子众多,不缺你一个。.”
小六什么都懂。.
她心里虽酸涩无比,却还是抬眉笑笑,轻声问道,“公子想喝鱼汤吗﹖魏国的鱼汤很好喝,我从前总给父亲做。.”
他大概也觉得就要告别了,竟破天荒地点了头。.
她笑了笑,垂头走到帐外,低声问起陆九卿,“公子要吃鱼,大人可有法子﹖”
陆九卿抬眉望了一眼这外头的冰天雪地,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头,道,“去禀公子,今晚便能喝上鱼汤。.”
小六笑着应了,萧瑟的冬风迎面如刀割,她忍不住打了几个寒战。.遥遥可见对面旌旗猎猎,那是魏军的大营。.
她心中酸涩莫名,一时想了许多,想到故去的父亲母亲,想到遥不可及的大表哥,想到自己也就要被埋进坑中,然而就连脚下的大地都已不再是魏国的山河。.回过神来脑中已是一片空白,好似方才什么都不曾想过。.
这天又下起了雪糁子,打在脸上又凉又疼。.小六转身回了大帐,换上最乖顺听话的模样,见秦砚正垂眸细看案上的羊皮纸,那是这三月来燕军所攻占的地图,触目惊心的一大片。.
小六从炉上取热水仔细冲泡了一壶茶,小心端放到长案一角,说道,“陆大人已命人去捕鱼了,公子今晚定能喝上鱼汤。.”
那人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灼灼依旧盯着地图。.
她是俘虏,秦砚不愿听她说话,她便也不怎么说话,做完了活计便安静地立在一旁。.
不管怎么说,死前能烤烤炉子也是一件极难得的事。.
好一会儿过去,那人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抬头问道,“你也是魏人,你家在何处﹖”
小六一怔,随即道,“父亲母亲都不在了,已经没有家了。.”
“那你从军前住在何处﹖”
她低声道,“住在舅舅家。.”
那人好脾气道,“来,指出来。.”
小六不敢惹他,因而上前在地图上凝神细细看去,地图虽粗略,但大梁的位置倒是清晰可见。.
她抬手一指,“此处。.”
却见秦砚勾唇一笑,“不出明年,此处便将是燕国的疆土。.”
他是要吞并魏国的国都,甚至要蚕食整个魏国的舆图。.
小六定定地望着他,一时胸口发闷,郁郁难解。.
她垂着头不再说话,那人偏偏要问,“你觉得如何﹖”
小六顺着他的话回道,“公子运筹帷幄,自然所向披靡。.”
那人笑了一声,不再理会她。.
帐内一时寂无人声,她只听得见自己砰砰乱响的心跳与那人均匀的呼吸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不容易听到有脚步声临近,接着是陆九卿挑帘进帐,禀道,“公子,鱼已捕来。.”
小六如蒙大赦,赶紧跟着陆九卿离开大帐。.
帐外还是刺骨的冷,鱼篓便放在她常去举炊的营地,里面是三两尾活蹦乱跳的金鳞赤尾鲤鱼。.
炖鱼并没有什么难,她从前炖给父亲吃,后来炖给大表哥,他们都很喜欢。.
从宰鱼开始,刮鳞,洗净,下锅,挖荠菜磨破的指尖还没有好全,冰凉的水又刺得一双柔荑又麻又疼。.
一抬头瞥见不远处有燕兵晾在帐外的战袍,虽是冬日,但看着已经晾干了。.
她想,她要活着,要活着逃回魏国。.
也许今夜便是最好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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