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扮好了吗?”程源穿着条纹Polo衫,沾点水随便梳几下头发就觉得自己很帅了,再把脚塞进那双他妈给他买的大红色运动鞋里,手插裤兜回过头来催促温宁。
温宁还在涂睫毛膏,从镜子里看见他那副自信的油腻模样,突然想到这或许就是自己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胸腔里升起微妙的情绪,一点惆怅、一点不甘、还有……一点厌恶。
一走神手就歪了,刷头给眼角沾上一点点黑,她忙从盒子里拿了尖头棉签,沾了爽肤水细细地擦,可怎么也没办法完全擦干净,重新化又来不及,那个淡淡的痕迹就也印在了她的心上。
“时间不是还很多吗,怎么老是催催催。”温宁心里来了气,用力把棉签往脚边的垃圾桶一扔,可棉签太轻,扔进去完全没有气势,所以她心里的不满并未得到发泄,“倒是你,好好收拾收拾你自己吧。”
呆头呆脑的程源随手在抖音上给美女跳舞的视频点了个赞,傻呵呵地继续踩雷:“我又不是女人,有什么好打扮的,我妈说我这样就挺好的,精神、帅气。倒是你,别整天化妆了,对皮肤不好。衣服也不用买那么多,没必要,你看我,两套换洗就够了。”
温宁就连吵架的欲望都被他这番话完全扼杀,她不再出声,只是继续化妆。
全部完成之后,她细细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圆脸,五官普通,比例端正,肤色偏黄,身材介于正常和微胖之间,认真打扮起来或许算个小美女——但由于绝大多数这个年纪的女性打扮起来都是小美女,所以自己仍然算是人群中最普通的那一类女生;
裙子合身,不算难看但却是烂大街的款式,只能说不出错,看这个料子,多穿几次之后领口袖口这些摩擦严重的地方就会起球,到时候聚会这种见熟人的场合就不能再穿了;
今天的睫毛涂得不错,没有苍蝇腿,但她知道,几个小时之后睫毛膏就会因反复眨眼而晕开,整个眼睛都会显得脏脏的;
天气太热,鼻子有点出油,不出半个小时,自己的额头也会泛起油光,都怪散粉质量不好——或许不只是散粉,妆前的控油保湿也没跟上,往远了说,还能和平日的皮肤管理扯上关系。
可,又能怎么办呢?以她现在的经济条件追求外貌上的一丝不苟太不现实了。
“这下好了吧,美女,一个同学聚会而已,你打扮得这么隆重,我站在你身边都要不好意思了,”程源余光看见她妆扮好了,把手机揣回兜里,转身拿起鞋柜顶上的电瓶车钥匙,随口夸赞,“放心吧,你这么好看,到时候那些男同学的目光肯定停留都在你身上呢。”
温宁默默跟在他后面出去,反手把身后的门关上,看着他憨厚的背影,心想。
你根本不懂。
也只有你这种每天见不到几个女性的男人,才会觉得基本款的衣服和淡妆很隆重。
你总觉得我爱打扮是虚荣物质的表现,可你永远不会明白这种心情。
当我越来越清楚自己只是个普通人,连挣一份相对体面的生活都很不容易,我正在一点一点变成曾经最厌恶的那种粗俗市井黄脸婆,所以我买廉价的衣服和化妆品,努力让自己的外表和她们不那么相似。
你什么都给不了我,却还要打击我这种卑微的、难堪的、说不出口的幻想。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我还是恨你。
程源把电瓶车从车棚里开出来,稳稳停在温宁面前,温宁撑开伞,坐到他后座上。
“你干嘛撑伞,这样我电动车不好开。”
“太阳晒呀。”
“哪有太阳?”程源莫名其妙抬头往天上看了一眼。
“只要是白天,空气里就有紫外线。”
“那你不是涂了防晒霜吗?”
“我的防晒霜多少钱你又不是不知道,质量能有多好。”
“没有用?我就说是浪费钱,一百多块钱才那么小一瓶,直接撑伞不行了。”
温宁答不上来,借着刚才那股没消的气不轻不重掐了他一下:“快走啦。”
天越来越阴,但燥热的感觉阴魂不散地缠着温宁,她感觉自己身上隐约开始冒汗,她有点急了,担心自己的便宜化妆品顶不住。
“快点呀,没看见要下雨吗?”
前面路口的直行绿灯还有几秒,程源看见却并未加速,慢悠悠到达白线跟前的时候,绿灯刚好转红。他捏下刹车,待车缓缓停下后,扭过头对温宁无辜地说:“你忘了吗,我刹车有问题。我一个人去的话肯定被楼下那修车师傅坑,你答应帮我开去修的。”
“……那你怎么不提醒我?”
“你没主动说,我还以为你没空。”
温宁的担心没有持续太久,刮起的大风迅速吹散了空气中的暑热,她不再出汗,但似乎真的要下大雨了。手里的伞几乎要被风掀翻,她不得不把它收起来,催促程源:“好像要下大雨了,快找个地方躲雨。”
“现在在桥上,哪有屋檐,那要不先把车座里的雨衣穿起来?”
“穿雨衣我妆还要不要了,算了你快点吧。”
六月的雨来得比什么都快,干脆利落地打了下来,温宁把收起的伞徒劳无功挡在头顶,希望自己的妆面不要被雨淋湿。
等到下了桥,慌忙把电瓶车停在路边跑到旁边商铺的屋檐下躲雨时,两人都已湿了大半。温宁的灰色针织裙一湿就特别显眼,而且不像雪纺一类的轻薄料子容易干,她看着裙子上一滴滴的水迹,觉得难看极了。刚用卷发棒烫过的头发被雨淋湿后也软趴趴地贴在头上,她刚想从包里掏出镜子看看脸上的妆,脸上的触感就打断了她的动作——程源拿着一张纸巾给她擦脸:“你看你,脸上都是雨,擦擦吧。”
神经病啊?!
温宁把他的手从自己脸上一巴掌拍下来,紧闭嘴唇强忍着骂人的冲动。
“噢噢忘了你化了妆,对不起对不起。”程源终于有几分道歉的样子,双手合十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温宁胸腔的怒火像是被一团泥巴堵在喉咙里出不来,只能焚烧着自己的身体。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直接骂他一顿,这时包包里的手机开始震动,她掏出来看,是从前的下铺发来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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