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裳将那封信送出去之后,心里总算是安定了不少。
她爹爹见着信后,自会审时度势。
等到入夜,秦行霈便来了。
前世,秦行霈每回来凤鸾宫,脸上总是带着笑意的,他说,只有在她这,才能得片刻安宁。
宋云裳因他这句话开心了很久。
可自从昨日见过秦行霈从沈芯竹那里出来的样子,宋云裳如今,唯有心凉。
秦行霈没发现她的异常,自然的端起茶杯,说起了事。
“裳裳,秋猎之日,朕准备让后宫众人都出去散散心,此事,你安排好。”
宋云裳手一顿,轻声道:“所有后宫嫔妃吗?”
“自然。”秦行霈笑看她,“你宋早是皇后,此次权当练手,莫要让朕失望。”
宋云裳心一颤,刚要开口,目光落在秦行霈袖口上,突然愣住。
在他的常服上,一处不起眼的地方隐约绣着一株绿竹。
秦行霈注意到她的目光,自然挪动了一下手臂,那竹子便看不见了。
他岔去话题:“秋猎之后便快入冬,裳裳,朕今年想要一个绣着腊梅的香囊。”
宋云裳回过神,望着秦行霈与以往一般无二的模样,也扬起一个如往常般娇媚笑容,甜甜应下。
次日。
宋云裳用过早膳,吟霜拿来针线篮子,讨好道:“娘娘,奴婢去针线局找找腊梅花样,一定能让陛下对您刮目相看!”
宋云裳一怔。
她最怕疼,学女红时自然不上心。
针尖扎进指尖,她眼睛都疼红了,但只要看见秦行霈露出的笑意,便觉得值得。
可如今回想,她做的东西秦行霈总是挂在最显眼的地方,但他的里衣却刺的是绿竹。
如今想来,原来这些她忽略的地方,处处藏着秦行霈对另一个女人的爱重。
宋云裳只觉空气骤然稀薄,让她呼吸都困难起来!
她瞧着那针线篮,突然拿起剪子,一剪一剪,将里头的东西都剪碎开来!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可莫要伤着自己!”
吟霜被她的举动惊住,反应过来后赶紧冲上来从她手里拿过剪子。
宋云裳喘着气,心里却觉得痛快,但痛快之下,却是更深重的痛苦。
香囊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自己对秦行霈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宋云裳站起身来,重重吐出一口气:“这香囊本宫不绣,你随我出去走走。”
凤鸾宫外便是御花园。
宋云裳走了很久,心中的郁结也散了一点。
她拐了个角,却直直对上一张清秀干净的脸。
宋云裳一怔。
沈芯竹赶紧行礼:“给娘娘请安。”
宋云裳此刻心情很是复杂,但她还是开口:“起来吧。”
沈芯竹站起身来,一抹温润陡然晃在了宋云裳眼中。
那玉佩,好生眼熟。
宋云裳心中一窒。
她入宫的第一年,秦行霈将一枚玉佩拆二,龙凤各一,与她一人一块。
他说:“裳裳,此玉,便是朕与你的定情之物。”
宋云裳下意识抚上胸口,她视若珍宝挂在颈间的温润玉佩,此刻却陡然浸满寒意。
凉透全身。
就算再不懂玉,她也看出来自己胸口这块,不过是沈芯竹身上那块玉的边角料。
许是宋云裳沉默太久,沈芯竹有些站不住了。
她福了福身子,轻言细语的开口:“娘娘,妾身告退,免得扰了娘娘雅兴。”
宋云裳回过神,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笑意:“沈答应,你这话似乎在说本宫霸道专横。”
“臣妾知错!”沈芯竹陡然变了脸色,连忙跪下。
宋云裳静静看着她,半响,却深吸口气道:“退下吧。”
若是前世遇上这种事,宋云裳绝不会姑息。
但如今的她,又如何敢对秦行霈的心上人动手?
宋云裳心里发苦,瞬间没了赏花的心思。
“吟霜,回吧。”
宋云裳并未将这个插曲放在心上。
可当天晚上,秦行霈便闯进了她的寝殿。
“嘭”的一声殿门大开!
宋云裳浑身一颤,对上秦行霈冰冷无比的眼:“你竟然因为一件小事便让人跪到昏迷,谁教你如此跋扈的!”
秦行霈罕见的动怒,凤鸾宫的宫女顿时跪了一地。
宋云裳这才知道,在她走后,沈芯竹竟在御花园跪了两个时辰。
她心尖一颤,抿唇道:“臣妾没有罚她下跪,陛下就只听那沈答应一面之词吗?”
秦行霈眼眸微眯,语气更冷:“无人说是你叫她下跪,沈答应是因为在御花园中与你起了些许争执,觉得得罪了你,怕的跪了两个时辰!”
“若不是她昏迷不醒,朕还不知,你在这宫中竟如恶鬼一般让人害怕!”
恶鬼二字,如同一柄重锤砸在宋云裳心上,痛得她眼前一阵发黑。
她以往的确罚过宫妃,可那时秦行霈从不苛责,反而笑她罚的轻了震不住人。
而今日,‘受罚’的成了沈芯竹,她就成了十恶不赦的‘恶鬼’了!
心脏处涌起一股剧烈的疼痛,宋云裳此刻竟一个字都说不出!
秦行霈眼神转冷。
“朕从前只以为你是任性,却不想你嚣张恶毒到了这种地步,如今更是连承认的勇气都无。”
“宋家就是如此教你女德女书的不成!”
‘宋家’二字如同一道闪电重重劈开了宋云裳被疼痛填满的心脏。
心中的痛楚霎时转为寒意遍布全身。
宋云裳立刻颤颤跪下:“臣妾知错!”
“朕看你根本不知错在何处,去太庙里跪两个时辰,好好思过!”
……
太庙透着阴冷。
宋云裳直直跪在那里,寒意从蒲团下窜进膝盖,逐渐蔓延全身。
她看着堂上满满秦家先祖牌位,满目荒凉。
她想她的确有错,错在不该对一个皇帝动了真心。
等宋云裳从太庙出来,一双腿仿佛不是自己的,疼痛钻心。
等在门外的吟霜看着她苍白脸色,心疼无比,急忙在宋云裳面前蹲下:“娘娘,步撵在外边等着,奴婢背您过去。”
宋云裳心里一暖,也没逞强,趴在了吟霜背上。
吟霜带着担忧的声音响起:“娘娘,陛下虽然震怒,但只要您肯哄,一定不会有事的,陛下最爱的就是娘娘您了。”
宋云裳心里一颤,望向漆黑的前方,轻声道:“吟霜,一个人心里可以爱很多人么?”
吟霜一愣。
宋云裳自嘲一笑:“或许,陛下的心意从来不在我身上。”
她心里再明白不过。
秦行霈,就是要替他爱的女人出气罢了。
宋云裳被罚的第二天,宫中便知道她受罚的原因,顿时流言四起。
从宋云裳入宫起,便独占恩宠,可如今跟一个小小的答应对上,竟然会输?!
一时间,不起眼的沈芯竹立刻处在了风口浪尖。
就在宋云裳听到这些流言的当晚,秦行霈来了凤鸾宫。
他坐在床边拉住她的手:“裳裳,可有怪朕?”
宋云裳看进秦行霈状似温柔的眼里,心狠狠一颤,接着便似委屈似撒娇的红了眼:“臣妾……只怕惹陛下厌弃。”
秦行霈无奈发笑:“若是朕厌弃你,又怎会将这绝品冰玉膏拿来给你。”
说着,他小心的撩开宋云裳的裤腿,竟是亲自给她上药。
的确是绝品好药,药膏刚碰到伤处,疼痛便有所缓解。
秦行霈对她确实很好,甚至堂堂九五之尊放下颜面亲自给她上药。
可宋云裳喉间却酸涩到发苦。
万般宠爱,只为推她给另一个女子做挡箭牌,秦行霈,你对我何其残忍?
秦行霈将那白玉般的膝盖上清淤揉去,只觉顺眼许多。
见宋云裳身子僵硬,不由柔声问:“怎么,可是疼?”
宋云裳身子前倾,靠近他怀里,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体温,心凉彻骨。
“陛下,伤口不疼。”
疼的,是心。
自这天起,秦行霈连续一个月都歇在凤鸾宫。
宫中那些沈芯竹得宠的流言,自是不攻而破。
后宫众人嫉恨的目光再次钉在了凤鸾宫中。
宋云裳入宫多年,早已将这样的目光不放在心上。
离秋猎只剩半月时,她将名单整理好呈了上去。
晚上秦行霈便来了。
他带着笑意进门:“裳裳,朕看过你列的名单了,很合适,不过这里还有一事要让你筹备。”
宋云裳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秦行霈在她身旁坐下,道:“三日后,拓拔野入京,你准备一下。”
宋云裳整个人顿时如坠冰窖。
拓拔野,统管塞外九部,也是前世的叛军首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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