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怎么想的。
从小开始,他不说,但是亲戚都说过,邻居也说过,以后我是要照顾我妈和我姐的。
她们两个都是傻的,没人照顾会很惨。
我一直也是这么想的,我肯定要照顾的。
她们都很听我的话,照顾起来也不麻烦。
我甚至想过那场景,我爸老了,我也每天给我妈剥花生,然后让她坐在门口等我下班。
她喜欢小孩子,我可以给她养一只小狗,反正她分不清,让她慢慢照顾。
我不怕吃苦,我可以长大了就去打工。
我们家有两个人打工,一定能挣很多钱。
可是随着我在学校读书生活,我看到了别人家是什么样。
看到了正常人和正常世界什么样。
我听到老师一声声可怜的叹息。
我还在学校碰上了儿时玩伴那个小男孩。
我很怕他认出我来,整整六年,我总是躲着他走。
我初生的自尊在我突然晓事这一年拔节而生,刺穿曾经所有温馨的回忆。
我成了一只没有壳的蜗牛,软弱又窝囊,刺痛又难受。
我忽然意识到我的家对我意味着什么。
我甚至仔细照过镜子,我发现我们一家人四个人,四个长相。
每个人都不像。
我想,也许我不是他们的女儿呢,也许是捡的呢,我和他们不一样啊。
为了这个念头,我初中两年都没有吃过早饭,我省下每一块钱,一个个存在我上锁的木盒子里,准备攒够了拿去做亲子鉴定。
我长得不错,我成绩不错,我本应有很美好的未来。
而现在我却要囿于这样糟糕的未来。
我费劲攒钱的一天早上,我妈照例抱着她的空炒花生壳,眼睛盯着我看个不停,嘴里是嘿嘿的傻笑,看到我穿鞋子,忽然放下了她不离的炒花生。
跑过来给我一个东西:「钱,钱,给你钱。」
我心虚左右一看,难道这段时间我存钱被她看到了?
我不要,她还在使劲塞给我。
我一把抓过,慌忙出去。
出去一看,却发现是游戏币,是那种电玩的游戏币。
我妈怎么会有这么多游戏币?
我越想越不对。
下课我提前跑回去,我看到我妈带着我姐站在那都是淤泥的河道边,几个调皮的男孩在往河道扔游戏币。
一个叫着疯子张嘴接啊。
一个叫着傻子在你后面后,快捡啊。
她笑嘻嘻捡,等看到我,突然啊啊叫起来。
我发疯一样乱打赶走了那几个男孩子。
她们从下面手脚并用爬出来,身上都是刺鼻的臭味。
脸上带着僵硬讨好又开心的笑向我而来。
我看着她们向我走来,有一瞬间,我想拔足狂奔。
但是我还没来得及,就碰到了我两个同学。
他们用惊奇的眼神看着那两个叫我的人,问我:「贝青青,谁啊?她们干嘛叫你?」
我心跳猛然加快,下一刻,我听见了我姐含糊叫我:「妹妹。」
我妈叫我:「青——青。」
血色一瞬从我脸颊褪去,我都不知道那两个同学怎么走的了。
一句轻飘飘的疑惑远远循着她们离开飘来「那是她妈啊?啊,她妈是疯子啊?听说她爸还是驼背——」
我眼泪一下掉下来。
在我前十五岁的生命中,我曾痛恨过她们为什么要把我捡回来,要让我生活在这个家。
这一刻绝望达到了巅峰。
我要走。我只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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